春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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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安坐在床沿，看着正在打扫的碧玉。
“碧玉，你究竟是谁呢？”
碧玉闻言停下了动作。抬起头诧异的看了一眼柳安。随即又马上低下头，敛去神情道：“小姐你在说什么啊，我不过是柳家的一个丫鬟罢了。”
“不哦。碧玉你那么厉害，问你什么都知道。怎么可能只会是一个丫鬟呢。”柳安晃荡着脚，好似只是在开玩笑一般。“说真的，你是谁？”
许久的沉默。柳安在等。碧玉在扫地。还是像之前那样，不紧不慢的扫地，罔若无人。
扫完地，她走到柳安的身前，一膝跪地，低下头。柳安轻抚她的头，话确实不容置疑的命令。“碧玉，抬头。”
她望见碧玉的眼角划过一滴泪。这是柳安从未见过的碧玉。
“小姐。我等你这句话已经很久了……”碧玉微微停顿，“我是白琼里的人，偶然被柳夫人所救下。我答应她在柳府中做一年的丫鬟。可时限过后。她居然和我说已经在我身体里下了蛊，不让我再回白琼。派我来护你周全。”
“那个蛊是一辈子的吗？”“不，夫人说她还没有修炼出那种程度的蛊。她给我下的蛊若是救了小姐一命后，便会烟消云散。夫人说这是一命还一命。”
呵，还真是一贯的她的风格。
“碧玉……你被这样对待。你恨我母亲吗？”
碧玉笑了。笑的很狰狞。她那张清秀的脸都变得十分令人恐慌。但随即她又变回了原来波澜不惊的样子。
“恨？我怎会不恨她？刚开始的那几个日夜我做梦都想杀了她。可是这样我自己也会死。我没有那种玉石俱焚的勇气，也只好接受了。不过……现在也都习惯了。柳安小姐对我也很好。即便我可能会跟着小姐一辈子，永生不回白琼，那也不错。”
“柳安，我把你当做我的朋友来看。就算没有那个蛊，我仍然会护你周全。”
“碧玉，我信你。”
在那个下午，两人说了很多的真心话。碧玉和柳夫人女儿的真心话。
“碧玉啊～我想出去玩！”柳安像从前一样坐在床上抱怨着。
“小姐，出门要等到夫人他们被宴请参加餐宴时才行。等我打扫完陪你一起玩。”碧玉也像从前似的安慰着柳安。
“碧玉，你不是白琼的吗，你应该知道江湖上的人皮面具什么的吧！我们只要能弄到一个人皮面具，再随便找其他人顶替我和你不就行了？”“小姐啊，人皮面具这样的东西固然有，不过用来欺骗夫人恐怕难。容貌虽然可以相同，但，言行举止难以模仿啊。”
柳安跳下床，挽着碧玉的手把她拉到床上。“哎呀，母亲又不是经常来安景阁的，没事的啦。我们出去玩嘛～”柳安拉着碧玉的袖子甩来甩去，大有碧玉不松口自己不松手的势头。
“好啦。那趁下次柳夫人他们被宴请的时候我带你去找人做。”
“小姐。老爷夫人今天被褚恻世子请去吃晚宴了。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去做面具。”
碧玉轻轻在耳边说的一句话却比平时叫唤的的无数声“起床了”都要动听。柳安本在睡梦中还迷迷糊糊的，听到这话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，就兴致勃勃地下床洗漱梳妆了。
碧玉暗想：若小姐天天都能如此便好了。平时睡得和那什么似的。
“碧玉。你说我穿什么好呢？”柳安随便胡噜了几下头就算完事了，“要不要穿那种像夜行衣一样的东西？”
碧玉叹了口气，认命地去将柳安的鸡窝头理顺。“不需要那种东西啦。只要像平常一样就好。”
“诶，碧玉。你们白琼的主子是谁啊？为何他不来寻你呢？”
“我当时执行的任务很危险啊。那次几乎白琼去的人都死了。我也是奄奄一息，结果竟没想到被柳夫人捡了回来，也捡回来一条命。不过像我这种小人物，白琼不会特地来找的。至于我们的主子么。小姐你把耳朵凑过来。”
柳安听话地凑去耳朵。听完后却是眉头紧蹙。双手微攥。“碧玉，你告诉我，今天父亲母亲被宴请是你计划好的吗？”
“不是哦，今天只是一个巧合罢了。我也说话了嘛，主子是不会在意我这种小人物的，我也无德无能让他来帮我们做这种事情。”
“啊，那就好呀。碧玉你搞得我突然就胆战心惊的，还以为都是你安排好的呢。”柳安瞥了碧玉一眼，哼了一声以表示嗔怒。碧玉轻轻拍了拍柳安的背：“是我的不对。向娘娘谢罪。”
“噗。”柳安又倏忽被逗乐了，“还向娘娘谢罪呢。这话要是被听到可是要被抓出去砍头的哦，我们两个都是。”“那还务必请小姐保密了。”碧玉也微微一笑。
那天，碧玉对柳安说的名字是：
“褚恻。”
入夜，碧玉和柳安走在步月楼的地板上。“你们这些江湖人士，居然比我们负责卜事的柳府过得还好上几分呢。”柳安看着周围的装饰，不禁感叹。碧玉边与柳安闲谈边紧紧的拉着她。生怕柳安迷了路。跟着碧玉东拐西拐的，就见两个侍卫守在门前。
说明来历后他们沉吟了一番，道：“只能有一个人进去。这是我们主子的规定。”
碧玉看了侍卫们一眼，又看了柳安一眼。“小姐，你进去吧。我就在外面等着你就行了。”“好。”
柳安进去后又是好生一番感叹。一个江湖人，活像个隐士。门后的装饰全是松烟墨竹。突然就对那侍卫口中所说的主子产生了好奇。是了，有些奇怪。为什么进去了以后根本不见那主子的人影呢？
侍卫的声音从后方响起：“我们主子才刚刚起床，现在正在洗漱。姑娘抱歉要让你等等了。”
柳安也没多想，只说了声好便接着等了。
半晌的时间。柳安终于见到了这位主子。
他长得很像狐狸，连眼角都透露着风情，微微上挑的眉梢，嘴角抿着一抹笑意。柳安是说不出来那人究竟有多好看的。她只是想：挺好看一人。
“竟是让美人久等了，是在下的不是。今日便不收取报酬了，姑娘你看这样如何？”他的话都是带着笑意说的，仿佛只是开玩笑一般。
“好啊，那我就感谢公子了。公子也不必美人、姑娘的叫了。我是柳安。”无论那人是否是在说笑，反正柳安是应了。
“我是策樗。”策樗收起玩笑的眼神，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。身上并无江湖气，也不知为何会找上自己。
“策樗公子，我是想来做六副人皮面具的。其中三副是我的，另外三副是碧玉的，就是外面站着的那个姑娘。”
“哦？六副面具。湘岸你还真是贪心。我居然不收报酬，可真是亏大了。”
柳安心下一凛。他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字的。明明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吧。
“不必讶异。江湖人士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消息渠道嘛。”他又浅浅的笑了。可柳安却越发地不安。策樗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知道了她的信息。他还知道多少她的信息？这个人，深不可测啊。
“那人皮面具，我何时来取呢？”柳安甩了甩头，像是想把自己的思绪全部晃掉。管他那么多呢，只是和他做交易罢了。
“三天之内，绝对送到柳府安景阁内。”
“好。”
出了门，却不见人影。
“碧玉她人呢？”“碧玉小姐刚刚去了沉香阁等待。我们去喊她。姑娘稍等。”
不一会儿，一抹淡青的身影出现。“碧玉！我还以为你去哪里了呢。”柳安拉起碧玉的手，“走吧，我们回家。”
“我哪都不去，就陪着你就行啦。回家吧。”
回到柳府，柳安拖着一路奔波疲惫的身躯就直接上床了。“小姐，睡觉要宽衣啊。”“今天就算了吧。我好困碧玉。”“不行啊小姐。”接下来却听不到柳安的回音了。取而代之的，是柳安熟睡的声音。碧玉也只好帮柳安把被子拉好。其他的，也就随她去了。
出嫁之日看起来遥遥无期，实际上却在今日了。柳安坐在轿子里，仍然记得当时她说要嫁给褚恻，众人的表情真叫一个精彩。
可能只有碧玉才知道其中缘由吧。
“我也想看看白琼的主子长什么样嘛。既然能让碧玉为其效命，肯定也不是省油的灯。”碧玉回想着柳安的话，不禁笑了。小姐你也一点都不让人“省油”啊。还好已经习惯了小姐思维的不同于常人。不过柳安为了出嫁而又挑选的丫鬟月儿，可就根本想不通了。
“碧玉啊，你说小姐怎么回事？突然就要嫁给褚恻。那人可都从未娶妻，坊间都流传他是个断袖哩。”月儿边准备嫁妆边问道。
“小姐就是这样的性格，比较贪玩。”碧玉也不便明说出原因，只好随意应和一下。
“入洞房！”随着喜娘的声音落下。柳安感觉到有一只手牵住了她。那手微凉，和柳安手的温暖相反。可当握住的时候，柳安却觉得意外的舒服。
“走吧。”随着他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，柳安才回过神儿来。不知为何，她突然想到了策樗。
入洞房。“褚恻世子，做个交易吗？”柳安自己扯下了盖头，拿起酒杯倒了两杯酒，一杯推向褚恻，另一杯直接一饮而尽。
褚恻没有说话。把柳安的盖头再重新戴上她的头，微微整理后再将它掀开。那个时候柳安在想：这谁会不心动呢？
“这样子好多了。”他轻轻的笑了。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。褚恻微微的整理了柳安稍有些乱的头发。将她倒的酒缓缓的品尝。结束后又托起柳安的手，轻吻一下，如蜻蜓点水一般。“你想和我商量什么呢？”
不知为何柳安想起了碧玉，她好像也是这样的波澜不惊，总是要做完自己的事情才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其他地方。
“别分心呀，夫人？分心是很难做成生意的哦。”褚恻的声音响起。柳安被唤了回来。她用手轻叩桌子。
“是这样的。像我这种俗人嘛，想要的东西只有两个。其一是命，所以我需要褚恻你来保我周全。其二么，就是吃好穿好玩好睡好。这个我想在世子这里应该还是可以的吧。毕竟我也是个王妃诶。”
“听夫人这话，现在恐怕是有性命之忧。这两样我的确可以做到。不过，你能给我的报酬是什么呢？”褚恻戏谑地看着柳安。
“看策樗吃瘪。我个人觉得这个世子会心动呢。”“嗯？策樗？那是何人？”“世子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。策樗，褚恻。傻子都能看出来你们有关系好么。”“你开的条件我十分心动呢，那就成交。”褚恻自知瞒不过柳安，也不再遮遮掩掩。
“好，那还要请您陪我演一场戏了。”柳安也不知从何处掏出来笔墨纸砚。将酒杯挪开，宣纸摊开。“现在就先劳烦王爷帮我写点字了，只要我说你写就行了。”
“嗯？为何一定是我来写？”“我不会写字。”褚恻明知这只是个玩笑，也不去戳穿，心甘情愿的当苦力去了。“好，让小恻子来给您写。”
次日早上，柳安就将昨晚褚恻写的东西交给了碧玉。“这个东西等到哪天我死了再打开。”碧玉记得柳安是这么说的。
“咦？今天月儿怎么不在？”“她说今天不太舒服，我就让她今天好好休息了，所以小恻子，你今天就多干点活吧。”柳安躺坐在贵妃椅上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。“饿了。小恻子，安排厨房做点桂花糕。”
“我还真成了太监了。碧玉你快来评评理啊。我好歹一个世子居然变成了这样？”
碧玉咯咯地笑了：“褚世子，我给您的建议就是小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。”
“哎，堂堂世子，居然沦落成这种地步。”褚恻说着开始往外走，认命地走向门外。
柳安却止住了褚恻。“小恻子。等等我。”褚恻顿了顿脚步。“怎么？小柳儿善心大发决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啦？”“不。我想去如厕。我们顺路。一起走一段。”“……”果然不能相信小柳儿的善心。
回到屋中，柳安又躺了下去。闭上了眼睛，开始准备睡觉了。
“咻”的一声，神不知鬼不觉的一根针，穿过了纸做的窗，直向柳安的双眼杀去。
适逢褚恻回来，眼疾手快，将手上的折扇侧直，手腕抖动，竟是从扇中飞出几枚银针。将攻击柳安的针挡了回去。又附赠了好几根针。
柳安也不敢再闭眼。连忙坐起，看到碧玉和褚恻都在，又稍稍安心。褚恻、碧玉这两白琼的都在，而且还有一个可是里面的主子。根本就不必担心嘛。
谁曾想，一大堆人竟直愣地闯了进来。什么话也不说。直接就开打。柳安可不会武功，她跟着碧玉也就学了一点皮毛。对付真正的江湖人可根本没用。眼看着有一人直冲着她，剑锋锃亮。她好像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在步步紧逼，来了。柳安闭上眼睛，心里却突然无比的安宁。死了以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？转世？这种事情存在么？刀锋已经触摸到了柳安的脖颈，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。她还活着。张开眼睛，入眼看到的就是碧玉。
碧玉用绸带绑住了那人的剑，明明那么锋利却斩不断碧玉的绸。被碧玉一个用力，剑便被抢了过来。有剑的碧玉更加如鱼得水，与褚恻配合着将那些人杀得片甲不留。
“碧玉。你自由了！”柳安笑着说。她的笑凝固了。她的脖子一阵寒意，接着便是钻心的疼痛。这次她睁大眼睛，入眼的是碧玉。再后来她的模样与那些闯进来的人已经并无二致。柳安死了。
碧玉飞身便走了。她跑入步月楼，忽的想起柳安曾经还给她过一张纸，说是等她死了才可打开。她从口袋中摸出那张纸，上面写着：
碧玉，不，应该是叫策樗？现在的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，应该已经被你给杀死了吧。像你这样的人呀，想折磨柳夫人肯定会杀了我而不是杀了她吧。把我杀了也好，正像我母亲所说的，一命还一命，我还给你。
据说步月楼的楼主策樗每年春天都有那么几天是不接生意的，是在思怀一位故人。
“策大人，别再喝了，不然又要吐了。”
“你们，你们懂个屁。我这是借酒消愁。我还以为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，觉得杀了也就杀了。结果没想到，反被她将了一军。早知道她有这样的智慧，我就不会杀她了……天下少了一个可以和我平分秋色的对手啊。”
策樗还记得柳安和“她”说过，她是在阳春三月生的，和她的柳正好相互映衬。在你的生辰想你。
春风不相识，何事入罗帏？
不过每年的这几天，倒是褚恻世子新王妃柳月的大喜之日——生辰。
“小柳儿，策樗他居然觉得可以和你平分秋色哈哈哈哈哈。他若是知道你根本没死，不知道又是怎么样的心情了。”柳安躺在榻上，吃着褚恻给他剥好的葡萄，慢慢开口道：“那孩子就是太天真了，真的觉得我要人皮面具只是为了出去玩，那么好的东西，古往今来的人不都是为了保命的么。”
“不过我也很好奇，为什么他和你生活了那么多年，却认不出那不是你是月儿。我可不记得他的人皮面具还有改变性格的功效。”
“毕竟我家是玩巫蛊的嘛，虽然控制不了策樗那种武功强的人，不过么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还是可以的。”
“高明啊小柳儿，我都要为你倾倒了。”
“你不是已经倾倒了么？小恻子～下次找个机会去看看策樗吧。让他想个几年就算了，也别太过。反正他现在也不想杀我了吧。”
“好，我们一起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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